记者 马丽萍

　　

　　近日，民政部社会福利中心与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联合发布养老服务蓝皮书《中国养老服务发展报告（2024）》（以下简称《报告》），全面总结我国养老服务发展经验与成果，分析行业现状、未来趋势及突出问题，为养老服务高质量发展提供参考。针对《报告》编撰的背景、主要框架结构及其主要内容，记者专访了《报告》主编，民政部社会福利中心党委书记、主任甄炳亮。

　　记者：作为《报告》的编写组织者，能否请您先谈谈民政部社会福利中心的整体定位，以及本次蓝皮书编撰的主要背景和动因？

　　甄炳亮：民政部社会福利中心成立于1997年，以养老服务为主责主业，中心聚焦养老服务规划编制、政策研究、标准化建设、评估监管、培训推广和数据信息化建设等工作。“十四五”时期，中心紧抓养老服务蓬勃发展历史机遇，将自身发展融入中央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大局，在服务民政部、民政系统、养老行业中找准职责定位，坚持政治性、全局性、公益性、社会性、专业性，全力推动构建中国特色养老服务体系。

　　此前，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皮书”系列尚未出版全国层面养老服务领域蓝皮书，为回应社会各界对养老服务的需求与期盼，落实《“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提到的“积极利用智库和第三方力量，加强基础性研究，促进多学科交叉融合，开展老龄化趋势预测和养老产业前景展望，通过发布年度报告、白皮书等形式服务产业发展，引导社会预期”，中心整合前期研究成果，邀请养老服务行业领域专家和地方养老服务事业单位共同研究编撰《报告》，全面总结我国养老服务发展的经验做法和成果，为行业管理者、从业人员和研究人员全面了解我国养老服务发展现状和问题提供资料和分析参考，助力我国养老服务体系朝着更加完善、更高质量的方向发展。

　　记者：《报告》的整体框架是如何设计的？各部分的主要内容有哪些？

　　甄炳亮：《报告》旨在全面总结我国养老服务发展的经验与成果，深入分析行业现状、未来趋势及问题建议，为养老服务高质量发展提供参考。蓝皮书分为总报告、分报告篇、专题篇、区域篇四个部分，由1篇总报告和19篇分报告组成。

　　总报告系统梳理我国养老服务政策沿革及当前发展重点，阐述当前我国养老服务发展概况及主要实践，厘清养老服务发展面临的整体性问题、突出问题以及新形势变化带来的挑战，并提出深化养老服务改革发展的建议。分报告篇由7篇报告组成，较全面地梳理了我国基本养老服务体系、居家和社区养老服务、医养整合照护、智慧养老、长期护理保险、设施和适老化建设，以及养老机构老年人心理健康现状和问题建议。专题篇包括7篇专题报告，针对养老事业和养老产业发展、养老服务人才队伍建设、养老服务标准化建设、为老志愿服务可持续性发展、意定监护发展、国企参与养老产业、旅居养老发展等进行专题研究和分析。区域篇由5篇地方报告组成，从全国范围内选取了在养老服务领域有创新亮点的地区，分别从北京市养老服务体系、上海市养老服务综合统计监测、安徽省农村养老试点、山东省养老服务人才发展、重庆市养老机构社会工作发展五个角度阐述典型经验。

　　记者：我们特别关注总报告的编撰思路，能否请您展开谈一谈其中的核心逻辑和重点内容？

　　甄炳亮：总报告主要从未来趋势、政策演变、发展现状、问题挑战和对策建议五部分进行深入阐述。

　　第一部分重点介绍我国人口老龄化和未来趋势。在家庭规模缩小、居住模式变化、工作方式转变、人口流动和迁徙等多重因素推动下，社会化养老服务在解决老年人养老需求中扮演的角色日益重要，老年人对养老服务的需求也更加多元，这将进一步提升对养老服务专业化的要求。

　　第二部分介绍我国养老服务政策演变及政策重点。新中国成立至今，养老服务体系在调整中不断完善，其对象从社会中的“三无”“五保”老年人等极少数群体逐步发展为社会中的全体老年人。同时，服务内容也在逐渐丰富，从最开始关注局部养老服务内容到重视多层次服务体系建设，并逐步发展为围绕居家、社区、机构等各具特色且协调发展的养老服务格局。

　　第三部分是对新时代养老服务发展现状和具体实践的总结。居家社区机构相协调的养老服务格局不断深化，医养康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内容也在不断丰富。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高度重视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工作，形成党委领导、政府负责、民政牵头、部门协同、社会参与的养老服务工作体制。国家基本养老服务清单的提出，使面向所有老年人的基础性、普惠性、兜底性养老服务有了明确制度保障。在政策推动和实践探索的双重作用下，覆盖城乡所有老年人群的多层次养老服务体系日趋完善。

　　第四部分直面我国养老服务发展面临的问题与挑战。当前，我国老年人的需求正在从生存型向发展型转变，养老服务发展中的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主要体现在养老服务供需不匹配、优质普惠养老服务供给总量不足、部分养老机构服务质量不高、居家社区养老服务发展不充分、农村养老服务发展滞后等方面。农村地区和部分城镇地区老年人有限的支付能力，也影响着社会化养老服务的发展。

　　第五部分就深化养老服务改革发展提出对策建议。面对快速增长的老年人口规模、日益多元的养老服务需求以及居民对养老服务更高品质的要求，在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内，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总方向，是落实《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深化养老服务改革发展的意见》，促进有为政府、有效市场、有情社会、有爱家庭共同发力，强化以失能老年人照护为重点的基本养老服务，健全分级分类、普惠可及、覆盖城乡、持续发展的养老服务体系。

　　我们希望这本蓝皮书能够为政策制定者、行业从业者以及关心养老事业的社会各界提供一个全面、客观的参考，也期待通过持续的研究和总结，助力我国养老服务走向更高质量、更可持续的未来。

　　专家谈

　　《中国养老服务发展报告（2024）》“分报告篇”和“专题篇”围绕居家和社区养老服务、医养整合照护、长期护理保险、设施和适老化建设、养老机构老年人心理健康现状和问题、为老志愿服务可持续性发展等主题进行专题研究和分析。部分分报告负责人对该主题内容进行介绍，以便广大读者更好地了解《报告》的内容。

　　聚焦资源整合与服务创新，构建医养结合新格局

　　

　　康 琳

　　医养结合的核心是以人为本，通过协调整合多学科跨机构资源，提供老年人所需的照护服务。2015年，世界卫生组织提出健康老龄化概念，我国从2016年开始国家级医养结合试点工作，逐步形成区域示范项目和多样化实践模式。

　　近10年来，我国医养结合工作稳步推进。在医养政策体系指导下，相关审批流程得以优化，制定了服务标准和机构管理规范，形成了系统化制度框架。政策深化方向聚焦资源整合与服务创新，构建起医养协同发展新格局。同时，通过建立服务标准与管理细则，明确了医养机构服务边界，强化签约合作机制，推动服务质量提升。

　　2020年年底，联合国发布的《2020—2030年健康老龄化行动十年计划》将实施老年整合照护列为全球实现健康老龄化目标的四项核心行动内容之一。我国率先完成整合照护指南和路径本土化，完整实施了从筛查、评估、照护方案制定与实施到转诊、照护者支持和社区参与全过程。实践证明，接受医养整合照护的老年人在活力（营养）、行动能力、心理健康等方面均呈现出具有统计学意义的更大改善，这一点对于存在失能失智高风险的人群则更加明显。老年人与医护人员满意度显著提升，医疗及失能失智照护成本可控，减轻了长护费用负担。2022年，我国医养整合照护试点成果被纳入世界卫生组织全球试点报告。

　　建议我国下一阶段医养结合工作从以下几方面入手：厘清目标统一标准，设立协调整合机构，整合支付资源，发展全科、整合型人才队伍，对风险人群主动筛查。

　　（作者系北京协和医院老年医学科主任）

　　养老服务与长护险协同发展：破解失能照护难题的关键路径

　　

　　张文娟

　　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失能老年人口持续增长。2020年我国失能老年人口已达2485.2万人，预计到2050年将突破5400万人。面对日益严峻的照护压力，长期护理保险成为我国完善基本养老服务体系、促进健康养老服务产业发展的重要途径。

　　长护险自2016年启动试点以来，已扩展至全国多个地区，通过机构照护、居家上门和居家自主照护三种方式，为失能老人提供照护保障。政府通过长护险基金集中采购服务、委托经办机构监督管理、社会养老服务机构提供服务，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服务供给机制。

　　养老服务是长护险制度顺利实施的关键。充足的养老服务供给确保长护险资金有效转化为照护服务，服务的专业化和规范化程度直接影响服务给付效果。同时，长护险也对养老服务具有积极推动作用：通过社会共济方式筹集资金，为养老服务提供稳定现金流；建立统一的失能评估标准，精准识别照护需求；通过集中购买链接供需，促进资源合理配置；引入第三方监管，保障服务质量。

　　然而，二者协同发展仍面临诸多挑战：服务供给能力不足，服务质量需进一步提升，服务监管困难，服务的均衡性难以保障。

　　针对这些问题，有四方面建议：一是巩固多元协作，增强服务供给；二是以需求为导向，提升服务质量；三是在资源配给方面采取差异化策略推进区域协调发展；四是在监管机制方面，要强化跨部门协作并引入第三方监管力量。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健康学院教授）

　　关注养老服务设施与适老化改造，构建老年人宜居环境

　　

　　王 羽

　　随着时间的推移，建筑物的性能会逐渐下降，超过20年房龄的建筑逐渐开始出现性能不满足需求的问题。第五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显示，约2/3的老年人居住在老旧住宅中，对环境满意度普遍较低。建筑性能下降与老年人身体机能衰退相互叠加，使得环境适老化改造迫在眉睫。

　　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适老建筑实验室基于十余年研究，提出老年人居住环境三层需求理论：安全性、支持性和健康性。调研数据显示，社区层面老年人最需要家政、医疗、送餐等服务；居家层面则急需提升防滑、扶手、电火气安全等基础保障。

　　当前养老服务设施建设虽数量增长明显，但仍存在前期研究不足、照护支撑不够、智慧化手段单一等问题。针对这些问题，我们提出三项对策：通过场景模拟优化空间布局，在支撑服务功能的同时控制成本；通过精细化设计减轻照护压力，提高工作效率；通过智慧化应用提升服务品质，研究新技术与环境的适配关系。

　　在居家适老化改造方面，当前存在改造项目雷同、个性化考虑不足等问题。我们建议重视改造前评估，提高方案精细化程度；关注物理环境营造，既保障基础安全又提升环境健康性；重视产品配置，提高空间适应性。

　　最后提出三项发展建议：加强适老化建筑环境产品的研究，开展建筑环境适老化评价工作，推动政研产协同工作。这些措施将助力实现对老年人“老后生活的全面策划”。

　　（作者系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适老建筑实验室主任）

　　健全协作保护机制，提升养老机构老年人心理健康服务水平

　　

　　王大华

　　研究团队通过抽样调查北京多家养老机构中400余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对机构老人的环境适应、抑郁情绪、焦虑情绪和生活满意度进行分析发现，机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较为满意的达到六成，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总体上，机构老年人在环境的心理适应、机构的管理适应、居住的环境适应三个方面表现较好，但在基本需求适应方面较差，说明个性化需求高于机构的供应。机构老年人焦虑问题并不明显，但抑郁问题较为突出，调查结果显示25%—30%的机构老年人有明显抑郁情绪问题，说明机构提供了安全的环境和相对确定的生活医疗保障，让老年人对生活没有担忧，但机构的环境相对封闭，社交单调，且容易受到同龄人健康状况变故影响，体会不到自己的价值感，这些成为抑郁的诱因。

　　从调研结果看，老年人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机构化度、子女联系频率、入住前是否了解机构以及自评健康状况都显著影响其心理健康水平。对此提出以下建议：完善养老机构服务规范，重视抑郁情绪的预防和干预，可将老年人心理健康动态监测纳入到服务管理范围，同时密切关注那些高风险老人的心理健康和服务；健全“机构—家庭”协作保护机制，建议机构设置专司心理健康服务职能的岗位或人员，规范化服务管理的技术和流程，提升机构心理健康服务水平，同时要加大对照护人员的基础培训，提升其心理护理知识和技能，促进他们在机构与家庭之间沟通的能力；关注脆弱群体，优化服务，保障老年人生活适应和获得感。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教授）

　　推进为老志愿服务，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

　　

　　陈 功

　　截至2024年10月，我国已有2.37亿注册志愿者和135万个志愿服务团体。通过政府、企业、社会和个人四方的协同参与，为老志愿服务已成为中国特色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和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的重要一环。

　　政府、企业和社会组织是为老志愿服务的参与主体。政府有效引导并推进志愿服务实施；企业通过资金支持与技术赋能，整合资源为老年人提供全面细致的服务；社会组织为老年人提供广泛参与渠道，有效填补政府和市场间的空白。为老志愿服务对象包含两类：一类是照护需求较低但有一定工作意愿和志愿服务意愿的活力老年人；另一类是有照护需求的残疾、困弱、失能老年人。服务类型和内容包括生活照料服务、健康服务、精神文化服务和社会活动参与等。

　　近年来，以“时间储蓄”为代表，全国各地实施了很多为老志愿服务项目，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但整体来看，为老志愿服务还存在不足和短板，比如尚未形成健全的服务体系、服务参与主体面临不同挑战、服务内容较为单一且数字化水平不高以及在不同地区和城乡之间发展仍不平衡等。

　　为此，建议进一步深化为老志愿服务的理念，完善为老志愿服务管长远的制度建设，提高组织效能，不断挖掘服务资源、拓展服务内容，转变对老年群体的刻板印象，推进为老志愿服务的现代化进程，助力构建老龄友好型社会。

　　（作者系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教授）

　　一部全景展现我国养老服务改革发展的系统性著作

　　——评《中国养老服务发展报告（2024）》

　　

　　杜 鹏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养老方式和制度体系发生了巨大变迁。养老方式从家庭养老走向社会化养老，基本养老服务也从兜底补缺迈向均等普惠。这本蓝皮书是一部全过程了解中国养老服务发展历史、全方位展现我国养老服务的进步、全面勾画深化养老服务改革的重点、全景式描绘未来中国式养老服务体系发展方向的重要成果。蓝皮书有四个突出特点：

　　一是创新性。报告编写体例新颖，以学术研究成果为基础，完整反映我国养老服务发展主要实践，报告内容将我国养老服务政策沿革和养老服务各方面的发展历程与目前的发展重点相结合，重点放在全面反映新形势下养老服务的发展现状，直面不足与挑战，提出了推动养老服务高质量发展的政策建议。

　　二是系统性。报告对养老服务的定义系统全面，没有局限在机构养老、社区养老、居家养老的分析框架，而是涵盖基本养老服务、智慧养老服务、养老服务体系与长期护理保险协同发展等各个养老服务相关领域的进展，全景式展现了我国养老服务的新重点、新发展和新成效，为推动养老服务迈向高质量发展提出了操作性的建议。

　　三是前沿性。报告在全面反映我国养老服务发展的基础上，又设立了专题篇，突出重点，结合当前养老服务发展中普遍关注的热点和实践问题进行深入分析，充分反映了我国养老服务体系建设中面临的新挑战和新机遇，可以看出我国养老服务深化改革的进程是不断深入的。

　　四是实践性。养老服务蓝皮书点面结合，在全面报告养老服务发展的同时，又在区域篇中选取五个省市作为地区养老服务发展的典型进行分析，直接将国家养老服务政策在落地实践过程中各个地方的创新经验反映出来，对于充分认识从政策到实践，再从实践创新中将经验升华到政策和制度的养老服务发展进程生动体现在报告中。

　　总之，这是一部全面反映我国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进程中，推动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历程、现状、挑战与应对的重要成果。期待该系列的蓝皮书持续做下去，不断回应中国养老服务关切的热点问题、深化对养老服务体系的改革和创新，为探索中国特色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之路做出新的贡献。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健康学院院长）

原文链接：https://www.mca.gov.cn/n152/n166/c1662004999980006855/conten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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